暖暖工坊。(2015/8/2開始不再更新)

　　帶著這個疑問，一個星期之後，我已經整理好行李準備出發去台東。

　　每年暑假爸爸跟阿姨都會帶我們回台東的奶奶家，一方面是所有親戚都會回去聯絡感情，另一方面則是此行的最終目的：爺爺的忌日。

　　今年是他過世後第六年，每年我們都要去為他掃墓。

　　「小楠，妳跟阿龍確定不跟我們回去？」阿姨把頭探出車外，略顯擔憂的問小楠。

　　「唉喲，那是你們許家人的聚會，我和哥跟去幹什麼？」小楠說。她拍拍胸脯：「再說，我跟哥可以顧好自己的！阿姨妳就別操心了啦。」

　　「聽妳這麼說我才更要擔心啊……」阿姨皺了皺眉，轉頭向站在小楠旁邊的阿龍叮嚀道：「既然你已經保證過這一個半月你們會好好的，那我可不要一回來就聽到出了什麼差錯。阿龍，要顧好妳妹妹，別讓她碰太危險的東西知道沒有？」

　　阿龍點點頭，「我會注意的。」

　　「喂！我已經不是小孩了好嗎？」小楠大聲抗議，「不要老是這樣過度保護好不好？」

　　阿龍無視她的抗議，輕拍她的頭，說道：「妳不是還有話要跟少禪說嗎？快去，他們等一下就要走了喔。」

　　小楠從阿姨那邊繞到我這兒，我搖下車窗：「幹嘛？」

　　她抿著唇，最後把頭湊到我耳朵旁邊，小聲的說：「失戀了不算什麼，把這次回去鄉下當成療傷吧。」語畢，她往後退，對我笑一笑。

　　「臭小鬼，少裝的自己很有經驗！」我臉一熱，推了推她的頭，「我沒事啦！妳別管我！」

　　「哦？『小楠，笑一個給我看，搞不好我心情會好一點。』這話是誰說的？」她瞇起眼睛，模仿我的語氣，「我以為小鬼是你耶！」

　　「妳！」我嘆口氣：「好啦，全聽妳的。我會好好的，行嗎？」

　　她滿意的往後退，給了我一個大大的笑容，我挑了挑眉，關上車窗。

　　上高速公路後沒多久，大寶摘下耳機，問阿姨：「媽，還有多久才會到？」

　　「嗯……」阿姨開著車，回答道：「再幾個小時吧。」

　　大寶點點頭，他往椅背一靠，伸手從放在他膝上的背包拿出一包零食。

　　「喂，你最好別再吃了，等一下吐了怎麼辦？」我說。

　　「啥？」他蹙眉，「你什麼時候看過我在車上吐的？」

　　我正要把他從小到大在車上吐了次數數給他聽時，他朝我甩甩手：「夠了，你什麼都不要講，我現在好熱，別煩我！」

　　語畢，他戴上耳機，嘔氣似的一把一把將零食往嘴裡塞。

　　我把視線轉向前方，剛好看到爸爸的後腦杓，他一語不發的看著高速公路上灰色的一切。

　　爸爸是個沉寡言的人，他身體不太好，平時都待在房間靜養，我不太有機會跟他說到話，不過就算我主動跟他說話他也不太理我，就算有，他也只是叫我走開而已。

　　我可以理解他幹嘛這樣對我，因為我會讓他想到他逝去的愛妻，就算他已經跟阿姨結婚了，但我認為，在他心裡，他對媽媽的感情依然不變，甚至比從前還深，在他眼裡，幾乎沒有阿姨的存在……

　　但阿姨最偉大的地方就是即便丈夫不愛她，她依然無怨無悔的為這個家庭付出，為了這個家，她捨棄了青春、夢想及自尊。

　　而讓她必須捨棄這些的人，就是我。

　　十六年前，我的出生，親手毀了她的人生……

　　窗外的景物從灰色的公路轉為一片青綠，隔著窗我也感覺的到鄉村清新的空氣。

　　阿姨在一棟日式的木造房子前把車停好，大寶一下車就忙著到處走來走去。

　　「你在幹嘛？」我問，一手提著他的行李，「東西不要囉？」

　　「Shit！」他大罵一聲：「這裡沒有訊號！」

　　「啊？什麼訊號？」

　　 「我的i Phone沒有訊號了！」大寶哀嚎了起來，「這樣我怎麼跟朋友連絡？」

　　「當一個月的原始人又不會死，」我提起自己的東西，「再說，奶奶家又不是沒有電話。」

　　「我朋友要是發現我用家用電話打給他們一定會笑我的！」他嘀咕了起來：「為什麼我們每年都要來這種鳥不生蛋的鬼地方……」

　　我沒理他，跟著阿姨和爸往屋子走去。

　　來開門的是二表姑，她一看到我們，立刻揚起笑容：「你們來啦？等你們很久了，」她伸手捏捏大寶的臉，直說他長大變帥了，惹的大寶不悅的甩開她的手。

　　「這孩子脾氣還是一樣壞呢。」她笑一笑，忽然，她看到我：「哇！你剪頭髮啦？變得好短喔，以前長長的不是很可愛嗎？」

　　我一手滑過已經有點長長的頭髮，不知要如何回應，可不可愛的問題我倒是沒有想過。

　　「男生留那麼長的頭髮像什麼話？」阿姨斥責她。

　　二表姑一愣，連忙擠出尷尬的笑容：「好了，不要站在門口聊，我們進去吧。」

　　「對了，阿允呢？怎麼沒看到他？」二表姑帶著我們往各自的房間走去時問道。

　　「大哥說要自己騎車來，可能明天才會到。」大寶說完，又開始碎碎唸：「好好喔，我也想騎機車，下次叫他載我好了……」

　　哥年滿十八之後立刻考了重機駕照，立志要騎車闖蕩台灣每個角落，從那次起，他都是自己騎車來奶奶家，通常都會在宜蘭或花蓮附近停留一晚才抵達。

　　我跟大寶拉開房間的紙門，裡面的人全都回頭看我們，明顯的愣在原地。

　　「堂哥！」這麼一叫之後，大家才反應過來站在門口的是我們。

　　「少禪、勝連你們來啦？」年紀最大的毅君表哥笑道：「我們在玩橋牌，怕被奶奶抓到啦。怎樣？要一起玩嗎？」

　　我搖搖頭，走了進去，跟大家一樣把行李放在房間一角，我們是睡大通鋪，所有小孩都擠在這個大房間裡。

　　大寶表示要加入遊戲，便把行李袋直接朝我扔過來，打到了我的頭。

　　我揉了揉被打到的地方，撿起大寶的東西往行李堆塞進去。

　　「堂哥堂哥，」堂妹小婷朝我跑過來，「你這次有沒有帶好看的書來？」

　　「有啊，」我打開行李袋，「要哪本，自己挑。」

　　小婷蹲下來，認真研究我帶來的書，最後挑了我暑假剛開始買的那一本，那本我自己也還沒看完。

　　「堂哥唸書給我聽！」她拿著書在我旁邊跳來跳去。

　　「妳不是上小學了嗎？要學著自己認字！」

　　「拜託嘛～」她撒嬌著，「拜託啦堂哥，我知道你最好了！」

　　我笑了起來：「好啦，要去哪唸？自己選。」

　　小婷想了想後，高興的說：「去爺爺的大樹下！」

　　我微愣，遲疑了一會兒後才答應，「走吧。小婷。」我牽起她的小手。

　　我們走到戶外，往屋前的一片樹林走去，爺爺的樹就是位在樹林中央一棵古老的樹，高大挺拔，樹枝一直延伸到一旁的懸崖上。

　　忽然，我停下了腳步。

　　「堂哥，你怎麼了？」小婷抬起頭來問我。

　　「沒事……」我說，眼睛卻還盯著前方。

　　爸爸站在爺爺的樹前，額頭輕靠在樹上面，像是在禱告。

　　我往後退了一步，腳下的草發出『沙』的一聲。

　　爸爸抬起頭來，往我這裡看，「呃……嗨。」我向他打招呼，牽著小婷的手不自覺的握緊。

　　「……你在這裡做什麼？」他問，聲音氣若游絲。

　　「我……小婷要我在這裡唸書給她聽……」

　　「走開。」爸爸瞪我一眼，「不准靠進這棵樹！」他厲聲說。

　　我一愣，「可是……」

  　「不要可是！」他忽然大叫，整個人呈現驚慌：「不、不、不可以！你不要過來！不要過來！」

　　他倏的跪倒，雙手抱頭開始呻吟。

　　「爸！」

　　我跑過去，想把他扶起來，他卻用力甩開我的手，「不要碰我！不要碰我！」

　　「爸！你發作了！我帶你回去吃藥好不好？」我再度牽起他的手。

　　「滾！」他大喝一聲，在我胸口很很推了一把，我一個不穩，跌坐在地上。

　　「走……你走……」他開始喃喃自語。

　　我站起來，走回小婷那邊，「堂哥？」她似乎對剛才看到的那一幕有些不解。

　　我沒有解釋，匆匆拉起她的手腕，「小婷，我們去別的地方。」我有些勉強的笑笑。

　　小婷點點頭，沒有多問。

　　我加快腳步往別處走去，卻被剛才的事情給攪得心煩意亂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