大約八點半的時候,我正在拖食堂的地板,做打烊前最後的清理工作,阿姨抱著胸靠在櫃檯邊,一邊喃喃自語道:「都幾點了……大寶怎麼還不回來?」

  大寶是阿姨跟爸爸的兒子,我同父異母的弟弟,本名叫做勝連,暱稱大寶。

  他國中剛畢業,暑假開始後他每天都玩到七晚八晚的都還沒有回家,阿姨為此非常的頭痛,時間一到就要開始擔心大寶的安危。

  我很羨慕大寶,他有一個會為他擔心的母親,除此之外哥也很疼他。雖然在這個家裡並不是沒有人關心我,但總覺得這種關心永遠也比不上真正的親情,就算住在同一個屋簷下這麼久,阿龍跟小楠終究只是沒有血緣關係的朋友而已,我知道這麼說很對不起他們,他們兩個總是一再包容我、對我好,但我的心實在沒有辦法跨過血緣的這條鴻溝。

  「阿姨,我先上去囉。」小楠從廚房探出頭來,說道。

  「好,上去之後順便幫我把陽台上的衣服收下來。」阿姨說。

  小楠朝我揮揮手便一蹦一跳的上樓了,我盯著樓梯看了半晌。

  想到我從放學後到現在一路站著,都還沒有坐下來休息,雙腿已經酸到沒有感覺,但我不能搶在其他人之前休息,否則阿姨會罵我,說我總是好吃懶做。

  小楠年紀比我小也就算了,但阿龍跟哥的休息時間也是比我還早,更不用說大寶,印象中,他從沒有幫過家裡的任何一件事,阿姨寵他都來不及了,哪捨得讓他做粗活呢?

  我鬆開一隻手,看著手掌上的厚繭,覺得一陣酸楚湧上心頭。

  「你在發什麼呆?還不快工作!」

  阿姨瞧見我停下手邊的工作,立刻吼了我一句。

  「對不起……」我低應一聲,繼續拖地。

  隔著厚繭,拖把柄的觸感顯得虛無,為什麼我的心上不也長些繭呢?

  這樣,我就不會老是覺得難過……

  忽然食堂的門被碰的一聲用力推開, 進來的人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,連聲招呼都沒打,一進門就直接往屋內走去。

  「大寶!你這孩子真是的,要晚回來怎麼不打電話說一聲呢?」阿姨皺著眉說。

  「囉嗦!我就忘了啊!而且,現在也還早啊!」大寶回嘴道。

  若現在在跟阿姨對話的人是我,阿姨一定會立刻賞我一記耳光,但阿姨只是對大寶嘆口氣,說聲「好吧好吧,忘了就忘了,」後轉而寵溺的說道:「那,大寶你把包包給我,媽媽等一下幫你拿去收好,你先去洗澡吧!」

  大寶甩下肩上的背包,扔給阿姨,「媽,接好!」

  阿姨接下那個看起來有點重量的背包,霎時有些站不穩。但大寶連一聲道歉也沒有,自顧自的爬上樓梯。

  「大寶!等一下!」我追向前,喊住他。我們一前一後的站在樓梯上。

  「幹什麼?」他回頭,不屑的看著我。

  「包包……」我說,「東西不能用丟的給別人,尤其是給長輩!你沒有看到剛才阿姨差一點跌倒嗎?」

  大寶看了我一眼,從樓梯上探頭朝著食堂大喊:「媽!你沒事吧?」聽到阿姨對他說沒事,他看向我,「怎麼樣,你高興了嗎?」

  「喂…...!

  「吵死了!你現在是要對我說教嗎?我告訴你,這個家裡你地位最低,沒資格對我多說什麼或是管我!快滾!給我回去工作!」他不悅地皺起眉頭,指著我說。

  「許少禪!你在上面搞什麼?事情做完了嗎?」

  阿姨走到樓梯口,她要大寶快點上樓去,然後把我從樓梯上拖下來。

  「自己的事都顧不好,還有閒暇時間對人說教啊?」阿姨拿起托盤敲了我的頭一下,「你有那個閒功夫說話,還不如快點把事情做完少在這裡礙我的眼!」

  說完,她轉身上樓,留我一個人站在原地。

 

    上樓後,我洗完澡剛從浴室走出來,便看到哥迎面走來。

  「電話,找你的,快去接。」他比一比客廳。

  我疑惑的蹙起了眉頭,走進客廳,拿起躺在桌上的話筒,喂了一聲。

  另一頭傳來一個女孩子的聲音,『許少禪?啊,我是跟你同班的顏書涵。』

  我皺眉,想不起來這個人是誰,我開始在記憶裡搜尋名叫顏書涵的女生,卻只找到了一點模糊的影子。

  我清了清喉嚨後,開口:「顏同學,請問妳找我有事嗎?」

  『上星期家政課時老師說要在下次上課時辦料理比賽,你還記得嗎?』顏書涵問。

  我點點頭,「嗯,我記得啊。」

  我們班的家政老師是一個瘋瘋癲癲的女人,上次上課她忽然突發奇想,說要舉辦一場料理大賽,好知道誰會成為未來的名廚。

  『這個星期天,我們全組要來我家練習,你記得要來喔。』

  聽見她這麼說,我不由得咦了一聲,問她:「為什麼?妳們那組要練習為什麼我要去啊?」

  我一頭霧水,她們那組要練習幹嘛特地打電話跟我說?

  『什麼為什麼!?你是我們的組員當然要來啊!』她忽然提高音量,聲音直衝進我的耳朵,嚇的我手一鬆,話筒硬生生砸在桌上。

  我慌慌張張的撿起話筒,重新貼回耳邊,瞥了一眼桌面確定它沒事後才繼續說話:「那個……請問是什麼時候分組的啊?」

  『你在問什麼笨話?當然是上課時分的啊!』我聽見她大大嘆了一口氣,語氣充滿無奈,『我說你啊,上課專心點,別再看書了好嗎?真讓人討厭欸。』

  她頓了頓,又說:『同組的人,還有申紅跟王力豪,再加上一些女生,你聽清楚了嗎?』她又嘆氣,『唉,要不是申紅和王力豪想跟你同一組我才不想讓你加入咧……』

  透過聲音,我似乎看的見她臉上寫滿不悅和不耐的持著話筒和我對話。

  「喵哈。喵哈哈。」我示圖緩和透過電話線聯繫的這股尷尬氣氛。

  『你喵什麼哈?』我感覺到她正在翻白眼,『好了,我要掛電話了,你記得要來就是。』

  「喂!等一下!」我叫住她,「妳還沒跟我說要怎麼去妳家耶!」

  她像是忽然想到了什麼似的啊了一聲,『抱歉,剛忘了告訴你,申紅說他下午一點,在校門口等你。』

  「這樣啊,那我──」

  沒等我說完,她喀擦一聲切斷了通話。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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