從小,我們家除了寒暑假回到爺爺奶奶家外,幾乎是不怎麼出去玩的,一方面是因為爸爸身體不好,不方便出遠門,另一方面則是因為食堂的工作相當忙碌。
為了撐起這個家,阿姨連星期六日都獻給工作,根本無暇去想這種事。有時候聽著同學分享他們假日跟著爸爸媽媽到哪裡去玩,我總會有點羨慕,但我知道自己沒有資格跟阿姨講這種話,只能乖乖陪著她工作。
然而有一次接近連假的時候,阿姨忽然要我們收拾行李,說要帶我們出去玩,因為實在太突然了,我們一時之間有點無法反應過來。
「怎麼,懷疑啊?」阿姨難得勾起嘴角,「想想你們放假幾乎都悶在家裡,反正我也累了,乾脆出去走走吧。」
出去玩本來就是一件令人興奮的事,再加上文強叔叔他們也都會去,讓我難得有了期待的心情,不斷祈禱著那天快點到來。
終於到了該出發的那天,一早我們一行人便浩浩蕩蕩出發,目的地是一座位於中部郊區內的遊樂園,當我們到達的時候,我站在停車場內,仰頭望著佔地廣大的高聳建築物不禁一嘆,一直以來我都只是在電視上看過有關遊樂資訊,親眼看見只覺得無限震撼。
「許少禪,你等一下。」進入園內沒多就後阿姨忽然叫住我。
「什麼事?」我偏著頭問。
阿姨什麼都沒說,只是等哥他們都走遠了才說:「你跟我來一下。」
我乖乖跟在她後面她走,阿姨帶著我到一張長椅上坐下,接著說道:「許少禪,你待在這裡不要跑。」
我不解,「阿姨,什麼意思?」
「從現在開始,我要你待在這裡,不要再跟我們走了,我晚一點再來接你。」她說。
這話使我嚇了一大跳,「為什麼?」
阿姨抿著唇,別開臉,一會兒後才轉回來,「……也沒有為什麼,總之你待在這裡就是了。」
好不容易有一次去玩的機會,我說什麼也不想枯坐在這裡一整天,「我不要,大家都可以去玩,為什麼只有我不行?」我抗議道。
阿姨蹙眉,喝斥:「囉嗦什麼!我叫你待在這就待在這,不許跟我頂嘴!」
「我不管啦!這樣不公平!」眼淚開始在我眼眶裡打轉,「我不要坐在這裡,我也要跟大家一起去玩!」
阿姨猛地舉起手,我以為她要打我,緊緊閉上眼睛,但頭頂上傳來的溫度使我忍不住偷偷張開眼睛,立刻被眼前的景象嚇得說不出話來!
「就這一次,聽阿姨的話好不好?」她摸摸我的頭,溫柔地說:「這一次算阿姨對不起你,沒辦法讓你跟大家一起去玩,但我答應你,只要你乖乖待著,我來接你的時候就買東西給你吃好不好?」
「……真的?」我愣愣,有點不敢置信阿姨居然會對我笑。
「真的。」阿姨再次溫柔一笑,「所以你要乖喔。」
「……好吧。」我最終還是妥協了,我伸出小指,「我會聽話乖乖待著,我們打勾勾,妳一定要來接我喔!」
聞言阿姨似乎愣了一下,她勾住我的手,「好,我會來接你。」
「阿姨,我要吃糖果喔!」當她站起來的時候,我這麼說,阿姨點點頭,鬆開了我的手便轉身離去,走到一半時她還回過頭朝我笑了一下。
一整天我都乖乖坐著等她回來,這個位置離遊樂設施有點遠,算是個偏僻的角落,仰起頭來正好可以看見一座很大的摩天輪,雖然答應阿姨了,但我還是很想很想跟大家一起玩,一想到他們有可能正坐在摩天輪上,跟其他遊客一樣開心笑著,我便忍不住一陣鼻酸。
「笨蛋,都答應了就不准哭!」我伸手擦擦眼角,罵自己。
當天色漸漸轉微昏黃,天上散了一片絢麗的晚霞時,園內熙熙攘攘的人群逐漸散去,但阿姨卻沒有出現,我左等右等就是沒看到人,心裡緊張了起來,又不敢隨便起身,只好縮著身子繼續等下去。
終於天色完全暗了下來,我又餓又累,差點就要睡著的時候忽然聽見有人叫我。
「阿姨!」我抬起頭,「……啊,文強叔叔。」
「小禪,你有沒有怎麼樣?一個人待在這裡會不會怕?」文強叔叔滿臉擔憂,「跟大家走散了為什麼不去服務處廣播呢?」
「叔叔,我沒有跟大家走散啦,阿姨要我在這裡等她來接我,還說要買糖果給我吃。」我說,「可是她還沒來……叔叔,阿姨呢?」
「可惡!居然騙我小禪是自己走丟的!」文強叔叔忽然大罵,害我嚇了一跳,騙?什麼意思……
「叔叔,阿姨呢?」我拉拉他的衣角,「她為什麼還不來?」
聞言,文強叔叔心疼的摸摸我的臉頰,「小禪乖,不要等她了,我帶你回去。」
「不可以!」我大叫,「我答應她會等她了,不可以食言!」
「小禪,可是你看遊樂園已經要休息了,再等下去會被關在裡面喔,走吧,叔叔開車帶你回家,小楠今天都沒跟你說到話,到車上跟她一起玩好不好?」
雖然文強叔叔極力勸我,但我還是很堅持要等,我緊緊抓著長椅的扶手尖叫:「不管!我要等!她說她會來,我要等她來才走!」
「混蛋!你不要再這麼傻了,你阿姨是不會來的!她已經帶你哥哥和弟弟回家了!」他忽然甩了我一巴掌,「她一開始就打算把你丟在這裡,還故意騙我們你是跟大家走散了!你以為她真有這麼好心帶大家出來玩嗎?要不是我及時發現──」
他忽然停頓,先是望著自己的手,再望著我,連忙慌張開口:「對不起……噢,我做了什麼……小禪對不起,叔叔不是那個意思……」
滿腹的委屈和臉上的疼痛讓我再也忍不住的大哭起來,「她會來!叔叔你騙我,阿姨才沒有回家!她會來!她會來!」
我怎麼也沒辦法接受阿姨居然會丟下我離開,不斷大哭大叫,文強叔叔只能盡力安撫我,但我怎麼樣也不肯停,最後他只好強行把我從椅子上拉下來,抱進車子裡載我回家。
上車後我沒有繼續哭,更是連一句話都不講,即便我整天下來什麼都沒有吃,但無論文強叔叔還是阿龍怎麼勸我就是沒辦法讓自己有點胃口,就連小楠的呼喚我也沒有辦法回應。
最後當我們回到家,看見阿姨的時候我又哭了,哭到最後便沉沉睡去,我只記得我睡了很長一段時間,醒來之後便什麼都不記得。
然而現在全部都想起來之後,我忽然好希望,如果自己當時沒有放開阿姨的手就好了。
※※※
留言列表