不知不覺九月過了,進入鎮日降雨的初冬。

  空氣中瀰漫著濕氣,從廚房飄來的陣陣熱氣,和著連日大雨所帶來的潮濕,使的食堂的玻璃門浮現一層水珠,窒悶的令人難受。

  我正要放下手上的餐點,忽然喉嚨像是被羽毛搔到似的一癢,我忍不住咳了幾聲。

  聞聲,李叔叔抬起頭,關心的問:「少禪,你怎麼啦?感冒了嗎?」

  我迅速放下停在半空中的餐點,別過頭又咳了幾聲後才說:「不是感冒,只是最近常喉嚨癢,我沒事的。」

  「天氣在變了,小心別生病囉。」一旁的李阿姨笑吟吟的遞了顆喉糖給我。我接過,道了謝後才回到廚房,動手清洗水槽裡的髒碗。

  嘴裡唅著喉糖,但它的沁涼並沒有讓我比較舒服,糖衣溶解後的黏液反而害我更想咳嗽。最近不知怎麼搞的,老是覺得喉嚨很癢,聲音也很沙啞混濁,但又不像是感冒。

  送過大約是今晚的最後一桌客人,我打開櫥櫃,正準備把托盤收起來,突然喉頭一縮,我被自己的口水嗆到,當場咳了起來,手上的托盤也因此落地,發出一聲巨響。

  一旁正在整理東西的小楠連忙倒了一杯水給我,「搞什麼啊?你最近怎麼老是咳成這樣?要不要去看醫生?」

  「不用啦,我很好。」喝過水後,我撿起地上的托盤放回原處,轉過身要去洗杯子,卻倏的迎上一道視線,阿姨抱著胸靠在洗手槽前,她直勾勾的望著我,臉上沒有任何表情。

  我不自覺的後退了一步,這樣對望幾秒鐘後她才別開臉,轉身走出廚房。

  小楠顯然沒有注意到我和阿姨剛才的舉動,仍在旁邊嘻嘻哈哈的邊講笑話邊等我把事情做完。

  我洗著杯子,冷不防的又想起阿姨剛才的動作,我愣在原地,拿著水杯的手就這樣停在半空中。

  「喂,你在幹嘛?」直到小楠在我眼前揮了兩下手我才回過神,我歉然笑笑, 關了水,把杯子放回杯架才跟她一起上樓。

  「少禪,不知道是不是我看錯,」剛踏進客廳時,小楠有些不確定的問:「剛才阿姨是不是在看你?」

  我微愣,我還以為她沒有注意到。「是啊,她是在看我。」我點點頭。

  「她幹嘛要看你?」小楠瞇起眼睛,伸出食指指著我,「喔?莫非你做了什麼不可告人的事?」

  「白痴。妳想太多了。」我白了她一眼,甩甩手道:「她是我阿姨,為什麼不能看我?」

  小楠挑了挑眉,顯然對這個回答感到懷疑,但也沒有再問下去。

  她回房後,我鬆了一口氣,坐下來,我望著牆上的日曆,外頭雨水打在屋簷上的聲音讓我心跳加速,每一聲都在提醒我時間的流動。

  我知道阿姨看著我真正的原因,因為那天就快要到了。

  是我的生日,同時也是我媽媽的忌日。

 

  我正在苦思化學作業的解答時,王力豪大大方方的一屁股在我前方的空位坐下。十月初開始進入段考週,大寶為了準備考試暫時沒再過來,這讓王力豪顯得輕鬆不少。

  他回過身來,一手跨在我的桌子上,臉上笑咪咪的,正要開口說話時,他意外發現了我擺在桌上的喉糖,珍寶似的捧起糖盒,驚呼:「天啊!這超貴的耶!你怎麼會有這個?」

  「我家店裡的一個常客給的啦。」我頭也沒抬,「他看我最近聲音沙啞就直接買給我了。」

  「咦?好好喔~」他一嘆:「我也好想吃這個呢。」

  「你吃啊,反正這麼多我也吃不完。」我甩甩筆,示意他自己拿。

  「真的嗎?耶!謝謝少禪!」他高興的歡呼,動手打開糖盒,眼神閃閃發光。

  我抬起頭,看著他興高采烈地挑著糖果,為了這個笑容,我暗下決心,我說什麼也不會讓他再受到傷害。

  「王力豪!你過來一下!」忽然班上有人叫他,王力豪走過去,接著和那人一起走到教室外面。

  他回來時,我問:「怎麼了?他跟你說了什麼?」

  「嘿嘿,這是秘‧密!」王力豪豎起食指貼在唇前,發出『噓──』的聲音。

  「搞什麼啊?你們最近怎麼都這樣?」我不滿的說。

自從前幾天我在班導的課上被美術老師借去搬教材後,從那天起班上每個人都用一種帶著笑意的眼神看著我,還不時拋給我一個神秘的微笑,更常常背著我討論事情,卻不告訴我他們在說些什麼。

  王力豪坐下來,似乎比剛才還要高興,他支著頭看我,嘴裡還哼著小調。

  「你幹嘛啊?」我終於忍不住了,「很吵欸。」

  「嘻嘻,」他笑得眼睛都瞇成一線,「欸,少禪,你十六號那天晚上有沒有空?」他問。

  我一瞬間停下動作,幾秒後才繼續書寫,「有啊。我有空。你問這個要做什麼?」

  他沒有回答,只是臉上的笑意更深。我們不再交談,他笑著看我寫字,我卻覺得胸口一陣抽痛,使不上力氣去擺出表情。

  我深深的吸了一口氣,強壓下因聽見那個日期引發的顫抖,但來自心底的寒意不願放過我,我的手抖得愈來愈厲害。

  我咬緊牙關,卻無法抵禦直逼頭頂的冷意,手上的筆啪搭一聲掉到桌上,我緊緊抱住自己的雙臂,覺得兩眼發昏,四周愈來愈模糊。

  「少禪,你還好吧?」王力豪的聲音傳進我耳裡,這才將我拉回現實,我漸漸的恢復視力,從上身傳來的暖意令我不禁一愣。

  我披著一件制服外套,上頭繡著王力豪的學號。「啊,我剛才幫你披的啦。我看你好像很冷,現在有好一點了嗎?」他臉上寫滿擔心。

  隨著顫抖的消逝,接踵而來的是無盡的疲憊,我無法言語,只能垂著頭,看著作業本上藍色的墨跡,然後出神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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