「哥！」大寶朝我跑來，還順便推了我的頭一下，「等很久了嗎？」
「還好。」我笑笑，拉緊脖子上的圍巾。「走吧，去學校了。」
國三的那個寒假特別冷，要是沒有全副武裝隨時都可能在路上凍僵。
「好冷好冷！搞什麼鬼怎麼這麼冷？」大寶邊搓手邊哀嚎：「學校好沒良心為什麼要寒輔？」
「拜託，要上課的是我，你不在家睡覺跟來幹嘛？」我白了他一眼。
「因為不想寫寒假作業，乾脆跟人約一約去打籃球囉。」他嘿嘿笑了兩聲，「對了哥，我講個笑話給你聽，笑一笑會比較不冷吧？」
「很愛講笑話耶你，」我失笑，「我不冷啦，你就不要浪費口水了。」
「吼喲都不捧場一下，你這個沒情沒義的臭老哥！」他巴了我的頭一下，隨即又說：「欸哥，你這頭金髮真的很醜耶，染回黑色好不好？要嘛咖啡色也行啊。」
「我才不要，還有不要再叫我哥了啦，阿姨不是不准你這樣叫我？」
「我管她！」大寶環起手臂哼了一聲，「我說你是哥就是哥，不然還會是弟弟嗎？」
我笑了起來，沒有再回話。雖然天氣很冷，但他的話卻讓我感到溫暖，彷彿全世界都不再冰冷……
「天啊！崔真穎妳是哪找來這麼多考卷啊？」李博昱往桌上一趴，把面前的考卷推到一旁，「我們每天早起參加寒輔，下午還要被妳留下來寫考卷！離基測還有很久妳知不知道？」
無視他的抗議，真穎繼續把考卷發到其他人面前，「好啦，這些是今天要練習的部分，每個人都要好好寫喔，尤其是你，少禪。」
聽見她叫我，我撐開已經闔上的眼皮，看了考卷一眼後，我無奈的拿出筆開始寫。
不一會兒後，一個身影晃過教室門前，我抬起頭，瞬間露出開心的笑容。
我立刻抓起書包站起來，「我弟來了，我先走囉。」
「喂！少禪你给我回來！」真穎大叫。
我丟下討厭的考卷和課本跑出去，朝大寶喊道：「快跑！再不跑等一下會有可怕的學姐出來追殺！」
大寶先是一愣，接著拔腿就跑。我們跑了一陣之後才停下來，倚在牆上喘氣，然後不約而同地大笑起來。
「你是我的救命恩人耶，大寶。」我說，「你不來我還不知道要困在那裡多久！」
「是喔？」他莞爾，「還真是幸好今天有早點結束比賽。」
休息夠了，我們便離開學校準備返家。
「欸哥，崔學姐還在逼你唸書啊？」走到一半，大寶忽然問。
「嗯。」我低應。
「她真的很過分耶！」他蹙眉道：「你都說過不喜歡了，她幹嘛要一直逼你？要不要我去跟她講講？」
「你喔，不要老是跑去威脅人，到時候跟人家結怨我可救不了你。」
「啊？我哪有威脅他們？我可是好聲好氣的在談耶！」他頗不以為然。
「是是是，就不要到時候被揍再來跟我哭，」我拍拍他，「你這樣蠻橫無理很危險，國中不像小學那麼的單純，知道嗎？」
大寶略顯不滿的噘嘴，不再作聲。
經過學校附近的圖書館時，我忽然想起有一本書要借，連忙叫住他：「大寶，你先回家好了！我有本書要去借，要是沒借到我會被真穎作掉的！」
「我，許勝連，祝我親愛的二哥沒借到他要的書，然後明天被兇巴巴的學姐剁成肉醬！」他舉起右手，故做政治人物演講的姿勢。
「喂。」我白他一眼。「你不要故意好不好。」
他大笑，「好啦好啦，我不說了嘛！但作為你讓可憐老弟孤單回家的代價，你得聽我講三個小時的笑話！整整三小時，不能多也不能少！」他揮揮手，「早點回家，我等你一起吃餅乾！」
看著他離去的背影，我緩緩地勾起嘴角。
那一年，家對我來說是依然是個難以融入的地方，但大寶是驅使我回去唯一的動力，只要有他在，就算是流浪到天涯海角我都不怕。
「喂，大寶。」我喚。
「啊？」他回過神，「幹嘛？」
「我在說話你發什麼呆啊？」我捲起手上的考卷敲他的腦袋。
「喔喔，抱歉啦，哥，」他乾笑幾聲。「你繼續說吧。」
我嘆口氣，「算啦，反正也不是什麼大事。倒是你，最近一直發呆是怎樣？思春喔？」
本來想故意跟他開個玩笑的，沒想到大寶瞄了我一眼，低下頭抿了抿唇，應了聲「嗯。」
「什麼！」我嚇了一跳，顧不得還在大馬路上立刻叫了出來。
「哥！你安靜啦！」大寶急得跳腳，伸手摀住我的嘴，等我閉嘴他才放開。「你是在激動什麼啦？」
「真的喔？你真的有喜歡的人了？」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，又問了一遍。
「對啦對啦。」他無奈，「你那麼興奮幹嘛啊？」
我假裝伸手擦眼淚。「噢，上帝啊，我可愛的弟弟終於長大了，他有喜歡的人了欸……」我圈住雙手放在嘴邊大叫：「恭喜二年五班的許勝連找到真愛──」
「你夠了喔！連告白都沒有算什麼真愛啦？」他氣急敗壞地勾住我的脖子，「臭老哥你給我閉嘴！」
忽然他停下了動作，直直看著前方。我順著他的視線看過去，發現有兩個人在遠處很狠瞪著大寶，幾秒後，他們便走掉。
「大寶，他們是誰？為什麼他們要瞪你？」我看著還對著兩人走掉的方向揮拳的大寶問。
「他們喔？」大寶咧開一個大大的笑容，伸手比了個YA，「就前幾天他們霸佔球場的籃框還欺負一年級的，結果我就去跟他們聊聊，恢復了球場的和平！」
我聽了差一點昏倒，「……我不是叫你不要這麼做嗎？」
「咦？可是他們很過份……」
「大寶，你當時人在學校，你以為學務處的老師是幹嘛用的？」他這才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，我苦笑著搥了他的頭一下。「不要再這麼單純了好嗎？被揍我可不管，你自己小心一點啦。」
大寶給了我一個讓人很不放心的笑容做為回答。
某天下課我在閱覽室裡尋找資料時，有個人從背後叫住我。「你是十班的許少禪，對吧？」
我記得這個人也是三年級的，名叫翁庭宇，是籃球隊的隊長，長的帥又受歡迎。他朝我露出一個微笑，「我有點話想跟你說，行嗎？」
我只瞥了他一眼便繼續看我的書。「你是不是有個唸二年級、很愛到處伸張正義的弟弟？」他問。
我點頭。目光仍沒有離開書本，過了一會兒，翁庭宇的說話聲漸漸從我身邊消失。
「……所以你是答應我囉？」
我回神，「啊？」
「那件事啊。」他神秘的笑笑，「所以你答應我囉？」
儘管我一頭霧水仍點點頭。
「謝啦，那我就先走囉。」他拍拍我的肩膀，轉身走出閱覽室。
「莫名其妙……」我低聲咕噥，再次埋首書本，很快的就忘了跟他之間的對話。
寒假輔導的最後一天，我做完真穎給的練習卷後卻沒在教室外見到大寶。我以為他還在打籃球，沒想到操場上空無一人。
忽然想到他最近正忙著談戀愛，我笑一笑，決定自己回去，反正大寶他應該是去約會了。
這天雖然很冷，但天氣很好，夕陽把路面照的一片橘紅。我繞去書店買點東西後，便從書店後門抄近路回家。那附近有很多暗巷，我很喜歡那裡的隱蔽感。
就在我經過一條小巷子時，眼角瞥見幾個人影，還聽見叫罵聲。
「……媽的，誰准你隨便對學長訓話？你誰啊你？自以為很了不起是不是？」語畢，傳來一陣像是用力踢某物的悶響，還有微弱的哀嚎聲。
「靠！你叫屁啊？早知道會落得這樣的下場你就該乖一點！」另一人說，「好啦，看你這麼可憐就給你最後一擊啦！庭宇老大，該你上了！」
這個名字迫使我轉過頭，我看見翁庭宇和兩個很眼熟的人正在那個巷子裡圍毆別人，「翁庭宇！你在幹嘛？！」我驚呼。
就在翁庭宇移動身體向我看來時，我驚訝地看見那個躺在地上雙手抱著肚子的人……
是大寶！
我想都沒想立刻闖進那條巷子，用書包揮開裡面的人，張開手擋在大寶面前。「翁庭宇你為什麼打我弟？」我憤怒大吼。
「許少禪你神經病啊？」翁庭宇冷笑，「不就是你答應我可以揍他？」
什麼？
「所以你答應我囉？」
我瞪大眼睛，心底一涼……我這才想起自己那時無意間……！
這一刻我才知道，自己因為粗心，親手將最親愛的弟弟推入地獄……
「許少禪……」身後的大寶忽然出聲，掙扎著想要從地上爬起來，翁庭宇手指一勾，跟著他的黨羽走了。
「大、大寶……」我小心翼翼的扶他起來，「你還好吧？」
「好個屁！」他失控大吼，甩開我的手，「我看起來見鬼的會像沒事！你他媽的居然叫他來揍我？」
我連忙搖頭，「我沒有！這是誤會！」
「沒有個頭！你沒有的話他剛剛說的又是什麼？」他撲向前，用力揪住我的領子，我一個不穩，用力撞在牆上。火紅的夕陽灑進小巷，大寶背著光，我看不見他的表情。
「你為什麼要這樣對我？為什麼？」我聽見他哽咽。「你都不知道……」
他抬起臉，憤怒大吼：「你從來就不知道我有多愛他！你居然讓我愛的人來傷害我？」
「真的喔？你有喜歡的人了？」
「嗯。」
我一愣！原來大寶愛的人是他！
「幹……」他一拳一拳打在我的胸口，最終無力跪下。
沉默了一段時間後，他再度開口：「你給我聽清楚，許少禪，你讓我最愛的人傷害我……」他冷冷地笑了，看著我的眼神變的不帶一絲溫度。「那好，我就讓你也嚐嚐這是什麼滋味！還要親手讓你愛的人一個一個離開你！我們走著瞧。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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