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從棉被上爬起來，伸了個懶腰後回答：「我不餓，你們自己吃就好。」
「不行，」他再度敲門。「這幾天你都吃的很少，人都瘦了。趕快出來。」
「哪有這麼誇張？我在學校還是有吃午餐啊。」我撇撇嘴角。
「在學校你也是吃一些沒營養的東西吧？你還在發育，那點東西哪夠？」
「抱歉，阿龍。」我打斷他，「我現在不太舒服，就不出去了。你趕快回去吧。」
語畢，我不再說任何一句話。阿龍又敲了幾下門後我才聽見他離去的腳步聲。
我嘆口氣，倒回地上。隔著門，飯廳裡傳來哥問我怎麼沒出來的聲音，但阿龍還沒回答阿姨便說了些什麼，我馬上聽見哥大吼，接著他們兩人便起了爭執。
好煩。我摘掉助聽器，閉上雙眼。
最近老是上演這種戲碼，所以我才不想出去吃飯。
我跟阿姨之間的誤會仍然沒有解開，她已經被哥的態度給惹惱，現在說什麼都不可能相信他口中的真相了。
「我說阿姨她也太過分了吧？這明明不是你的問題啊。」為了躲避那兩人之間的火藥味，洗完澡後小楠便跑到我這裡。
「沒辦法啊。現在是住儲藏室，搞不好之後她會逼我跟哥搬家咧。」我說。
「我跟我哥就算了，」小楠為了騰出位置坐下，硬是把我擠到邊邊去。「你跟允大哥哪有可能被趕走？你們是她的外甥、是有血緣關係的人欸！」
「那又怎樣？再怎麼樣也比不過她自己生的不是嗎？」我有點不想再討論這個話題，這時小楠散在肩上的髮梢吸引了我的注意，我立刻大叫：「張文楠！妳幹嘛不把頭髮擦乾？現在是十二月欸！」
我抓起扔在一旁的外套蓋在她頭上，迅速開始幫她擦乾頭髮，「我一開始怎麼注意到？頭髮這樣滴水妳都不會覺得不舒服嗎？妳看，衣服都濕了。」我一面數落一面動作。
「嘿嘿，我忘了。」她吐吐舌頭。「好懷念喔，小時候都是你在幫我擦頭髮！」
擦到一半我停下了下來，看著她的後頸納悶道：「小楠，我怎麼好像很久沒看到妳去修頭髮了？之前妳就算頭髮濕了也不會沾到肩膀不是嗎？」
「我想留長。」她說。
「啊？為什麼？」我問，「妳不是一直說短髮方便嗎？」
「這是女人的秘密！」語落，她搶下我手上的外套，「好了別擦了，外套濕掉你明天要穿什麼？」
「沒差，又不是非常濕。」我聳聳肩，隨手把外套扔到一旁。「況且，為了一個女孩子而犧牲，想必外套一定也覺得很高興。」
「什麼啊？」她笑，躺了下來，「欸，你想知道我把頭髮留長的原因嗎？」
「不是說是秘密？」我挑眉。「說吧，我洗耳恭聽。」
她看著我，眼珠子轉了轉，最後一笑：「算了！我還是不要說！」
「喂喂喂，男子漢一言既出駟馬難追！」
「剛剛不是說我是女孩子？怎麼又變成男子漢？」她翻身，背對著我。「晚安，我要睡囉！」
我推推她，「喂，要睡回去自己房間睡啦，我也準備要睡了耶！」
「你好噁心，不洗澡就要睡覺！」她尖叫，往旁邊一滾，卻馬上撞到雜物箱上。
「我一回到家就洗了好不好？」我拍了她一下，「又不是妳，小時候常常忘記洗澡就睡覺！」
「不要講我的糗事啦！」她站起來，「好啦，那我出去囉，噯，這裡雖然小但其實挺舒服的嘛！要是我睡不著就來找你好了。」
「不要來啦！等一下阿姨看到又要不高興了！」我說。
她出去後，我躺下來，手輕觸到棉被上她殘留的體溫時不禁一愣，視線慢慢轉移至剛剛丟到一旁的外套上，我伸手拉過外套，擦過她頭髮的那面仍然是濕的，摸起來很冰。
我嗅了一下外套，但隨即意識到這樣很變態。不過上頭淡淡的洗髮精香味卻讓我感到耳根變熱，胃也忽然一緊。
「這都是沒吃飯的關係。快睡覺快睡覺……」我身子一翻，開始對自己催眠。
就在我快要睡著時，聽見一陣敲門聲，我睜開眼睛去開門。
「我說小楠妳啊……」話才說到一半我便打住，因為站在門口的並不是小楠。
是大寶。
我們就這樣對看了好幾秒他才吞吞吐吐地說：「呃、我、我可以進去嗎？放、放心，我媽已經睡了。」
我點點頭，讓他進來。「怎麼了？」我問。
「我、我聽阿龍跟大哥說、說你不舒服……呃、想說這幾天你早餐跟晚餐都不吃，怕是不是因為這樣才、生、生病……」他伸手掏掏睡衣口袋，「所、所以我拿了這個……」
他攤開手掌，上頭放了一小片餅乾。
我愣住，但還是伸手接下，「呃，謝了。你要坐下嗎？」我指著他身後比較低矮的幾個箱子，自己也在他對面坐下。
「你不吃嗎？」他忽然問。
「喔、對喔。」我拆開餅乾包裝，裡面的餅乾已經碎成好幾塊，大寶一臉羞愧：「抱、抱歉，我剛洗完澡就放進口袋了，可能我剛看漫畫時不小心壓碎了吧……」
我聳聳肩，一點一點挑起來吃掉。吃完後，他朝我伸出手：「給我吧，垃圾我等一下幫你丟掉。」
我這才嘆了一口氣道：「許勝連，你怪怪的。你要幹嘛請直說好不好？」
大寶肩膀一顫，低下頭。過了幾秒才再次抬起頭。
「聽我說！那個……呃、我、我知道這全是我的錯，我──」他歉然，「對不起！」
「啊？」我一頭霧水。
「會變成這樣都是我的錯。我第一次看見我媽這樣，差點被她嚇死，因此錯失很多次跟她說實話的機會……明明、我明明知道真相卻很孬的選擇不說……」他閉緊雙眼，「我保證我一定會跟她解釋！我的話她絕對會聽的！我不會再讓你受到這種對待了！」
我一愣，良久，才淡淡吐出：「我知道了……」
大寶鬆了一口氣似的嘴角微微揚起。一種莫名的情緒在我胸口攪動，我一時之間什麼話都說不出來，這麼久沒有跟他說過話感覺很尷尬。
「今天晚上，我可以睡在這裡嗎？」他問。
「好吧，不過會有點擠喔。」我躺回棉被上，空出一半的位置給他，大寶才剛躺下我們倆便動彈不得，惹的他大叫：「哇靠這哪叫有點擠？根本沒辦法動了嘛！」
「所以我才說啊！好啦你不要大叫，等一下被發現我們就完蛋了！」
他趕緊閉上嘴，努力調整一個舒服的姿勢。幸好現在是冬天，不然一定會很熱。
「對了，棉被呢？你睡覺不用蓋棉被嗎？不冷喔？」他問道。
「有啊。」我說，「剛好就在你身體下，我都是把自己捲起來睡的。」
聽完，大寶面露尷尬：「我……我還是回去好了……」
「不用。」我笑了起來，「兩個人一起擠還滿溫暖的。」
望著天花板，沉默了一陣後大寶再度開口：「我們好像很久沒有這樣睡同一張床了耶……」
「因為你長大了啊，一起睡床根本不夠。」我閉著眼睛，手背輕碰到他的手背，不禁微笑。「想想你以前手明明很小，現在居然大成這樣，一點也不可愛。」
「屁啦。我超可愛的好不好？」他故意擠了我一下，卻忽然停頓住。
「怎麼了？」
「其實，翁庭宇這個人很爛，我喜歡上他算是我瞎了眼。」他緩緩說道，「我一直都知道那件事是個誤會，就算你曾經變的很壞也絕對不會找人來傷害自己的家人。只是我那時太過震驚，一開口都是些傷人的話……」
他深深吸氣，「少禪，我──你之前說要斷絕關係那件事，可不可以算了？」
我睜開眼睛，轉過頭去看他，第一次感到這麼輕鬆。我微微一笑：「晚安，我要睡了。」
「可是你──」他急忙抓住我肩膀。
「睡覺啦。」
我翻過身，面對著雜物箱，大寶嘀咕了幾聲後才躺平，還不忘順手揍了我的背一拳。
然而直到他的鼾聲傳來，我摘掉助聽器準備要睡時，嘴角始終都是上揚的。
留言列表
長篇小說 (3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