跟他聊天就像是面對一個老朋友，什麼事都可以毫無顧忌的告訴他。我講了很多自己的事，從以前的講到現在，神父總是靜靜的聽著，除了偶爾會問幾個問題和給我一些鼓勵外，幾乎不曾發表過自己的意見。
「我大概了解了，」聽了我最近的狀況後，神父搓著下巴。「也就是說你沒又辦法很自然的面對你的養父母就是了？」
「嗯。」我嘆口氣，「爸爸媽媽什麼的我根本就叫不出口……這樣叫他們感覺很不習慣，也不能繼續叫叔叔阿姨，害我最近一看到他們的第一個反應不是閉上嘴就是躲進房間……」
更糟的是李叔叔和李阿姨似乎都注意到我最近的異常，每當他們問我時我都不知道要怎麼回答，只能笑笑地說沒事，然後快步離開現場。
「我真的不懂自己怎麼會這樣……」我懊惱地抱住頭，「明明以前都相處的很自然說……」
「忽然變成一家人，會不習慣是必然的，你不要太擔心。」神父拍拍我的肩膀，笑說：「我從小在孤兒院長大，大概跟你差不多大時我被一對夫婦領養，一剛開始也是很不習慣，完全無法面對他們。」
「那你後來是怎麼習慣的？」我問。
約翰神父聳聳肩，「其實我也忘了，反正就是慢慢跟他們相處，直到放下心結為止吧。」他微笑。
「但你要記好，過程中絕對、絕對不可以勉強自己，要是太逞強的話，受傷的會不只是你，還有你的養父母喔。」神父說。
我點點頭，起身離開教堂，準備回家。
「少禪，你回來啦？」我剛到家，李叔叔便放下報紙向我打招呼。
「呃……嗯，我回來了。」我說，「那我先回房間囉。」
語畢，我快步往屋內走去。
「少禪，等一下！」我正要穿過客廳，便被李阿姨的聲音給嚇的跳了起來！
我回過頭，緊張地看著她。「呃……什麼事？」
「怎麼啦？你看起來很緊張喔，」李阿姨略顯疑惑，但馬上對我展開一個溫柔的笑，「我只是問你要不要吃點心，還有今天晚上要快點把行李收一收喔！」
「為什麼要收行李？」我問。
「傻孩子，不是說好明天全家要出去玩的嗎？」她說。
看著日曆寫著星期六，我這才想起來那天晚飯討論的內容，說這個星期天全家要去南部玩，直到下星期才會回台北。
天啊，這麼說來我不可能再成天躲在房間裡了，勢必得跟他們面對面才行。
依照我現在心裡這麼彆扭，我有可能撐過出去玩的那幾天嗎？
「少禪？你怎麼在發呆？」李阿姨喚了我一聲。
「沒、沒事！那我先去收東西好了！」我說，「呃……要吃飯再叫我就好了。掰！」
我幾乎是落荒而逃，往二樓的房間衝去，「少禪！你不吃點心嗎？冰箱裡有綠茶喔！」李阿姨從樓梯下面叫著我。
我沒有回應，只是匆匆將房門關上。
那天晚上我看書看到很晚才去洗澡。當我洗完澡準備回房間時，發現客廳有亮光。我悄悄從半掩的門看進去，李叔叔和李阿姨坐在沙發上談話。
「唉，少禪這孩子怎麼從來到我們家開始跟我們反而變的生疏呢？」李阿姨的眼眸透著憂傷，「最近也老是在躲我們……我知道他需要時間接受，但我還是希望可以早點聽到他叫我一聲媽媽啊……」
我一震，摀著嘴不讓自己叫出聲音。繼續聽他們說下去。
「老婆，別這樣。」李叔叔輕拍她的大腿，「少禪是個怎樣的孩子妳應該很清楚，我相信他一定也很想接受我們，只是這麼久以來都沒有人像這樣對他、愛他。少禪還只是個孩子，換了環境都需要點時間來調適。他來我們家不過才半個月而已，就等等他吧。」
「唉，他就快要成年了啊，我年紀也不小了！」李阿姨嘆了口氣，「我真的很怕我等不到……」
「不會啦，老婆妳想太多了，妳還年輕的很！」李叔叔輕吻了她的額頭一下，柔聲道：「明天還要出去玩呢，去睡吧，好嗎？」
我感覺到李叔叔的視線似乎飄向客廳門口，趕緊又躲回浴室。等到李阿姨回房間後我才出來，準備回去睡覺。
「少禪，怎麼了？」
我差點尖叫，李叔叔走到我身後：「怎麼還不睡？明天不是要出去玩嗎，這樣會沒精神喔。」
「我……我有點話……想說。」我不敢看他。「可以嗎？」
「可以啊，」他關上客廳的燈，「我正好也要回房間去，我們一起走吧。」
「呃、嗯……」
走到我房間門口時李叔叔才問我想要說什麼。
「我……我很抱歉最近一直在躲你們……」我開口：「可是我沒有、沒有討厭你們！絕對沒有！只是……」
我覺得自己快哭了，眼淚在眼眶裡打轉，這是我離家後第一次感到那麼無助。
「我沒辦法克制自己不去想阿姨他們，每當我想到以前的事我就愈來愈無法把你們當成……當成……我……對不起。」我說不下去了，這句話實在是太傷人，要是我說了，李叔叔聽了一定會很傷心……
「我懂，我懂。你不用說沒關係。」李叔叔疼惜地看著我，他伸手揉揉我的頭髮，「你剛剛一直在門外聽對吧？我老婆說的那些你可以不要管沒關係，當初收養你的目的就是希望你可以開心的過日子，所以我不會給你壓力，逼你這麼快就接受環境的變化，慢慢來不會怎麼樣的。」
李叔叔微微一笑，「少禪，這麼多年來我們夫妻倆看著你一點一點長大，其實只要你過的快樂我們就很開心了。」
他眼底那份關愛讓我不自覺別開臉，深怕一個不小心自己會哭出來。
跟李叔叔道了晚安後我進到房間，躺在床上看著漆黑的天花板，隱忍已久的眼淚才終於掉了下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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