高一下學期的時候，班上來了一個轉學生。
基本上班上多了一個人這種事對我來說不重要，一點也不值得我特別去注意或是提起，但我不得不說這個新來的真的是個會讓人忍不住多看兩眼的傢伙。
他從轉來班上到目前為止幾乎都沒有說過話，也不太上課，每天一到學校就是一個人安安靜靜坐在座位上看小說，偶爾會發呆或者睡覺。
當他看書時，他總是微低著頭，往下斜的瀏海幾乎快要將眼睛遮住，但仍看的見那一雙黑白分明、幾乎沒有波動的雙眼。有時他看累了，便會輕輕閉起雙眼，修長的睫毛隨著眼皮微微顫動，由於他的座位在窗邊，陽光從窗戶照進來時便會將他的側臉打上一層亮光，那模樣總會讓我好一陣子無法離開視線。
我也說不上為什麼，他和其他人不一樣，我喜歡他像貓一樣安靜的內斂，喜歡他纖細的肩膀，喜歡他趴著時從鬆鬆的襯衫透出來的肩胛骨，喜歡他的會隨風飄的黑頭髮。
總而言之，他身上所散發氣質讓我覺得很舒服。
這種時候我便會很感謝自己身為班長，班導將帶他熟悉校園的任務交給我，讓我有更多機會和他說說話。
「上次已經帶你看過北校區了，這次你想要往哪個方向走？」下課時間，我照慣例帶他出去走走，只見他就算走出教室了都還捧著書，我忍不住又喚了他一聲：「嘿，許少禪！」
他抬起頭望著我。
「我問你現在想往哪個方向走？」我又問了一遍。
「……請問，你叫什麼名字？」他忽然冒出這麼一句。
我失笑，這已經是我第三次被他這樣問，大概是因為他成天窩在書堆裡，所以不容易記住別人的長相跟名字吧。
「我已經第三次回答你這個問題了，」我指指自己，「我叫做申紅，紅色的紅，是我們班的班長。」
他眨眨眼睛，「嗯，很特別的姓氏。」
「所以你想要往哪裡走？」我說。
「都不想。」他搖頭。
許少禪說完話的時候總會習慣性的把嘴唇抿起來，看起來有點像是在賭氣的模樣，再加上他比我矮很多，聲音也不同於一般男生，高亢又略帶點沙啞及鼻音，總會讓我聯想到幼稚園小孩。
「不快點逛完的話，以後你會迷路喔。」我說，「我們學校太大了，自己一個人走會走很久。」
「我只要知道圖書館在哪就好。」他說，「我不想去其他地方。」
「這樣啊，好吧。」我聳肩，「就帶你去圖書館吧。」
在往圖書館的路上，他忽然問我：「為什麼你要姓申？」
為什麼我不能姓申？我忍不住笑：「那你為什麼姓許？」
「算了，當我沒問。」他垂下眼簾，又打算將闔起來的書打開。
我抓抓頭，「好啦，你其實是想問我的姓氏為什麼這麼特別吧？這要追溯到我爺爺奶奶那一輩，他們都是韓國人，然後我爺爺姓申，所以我爸姓申，我也姓申，這樣可以了嗎？」
「你不是台灣人？」他抬眼看我。
「當然是，我在台灣出生，領的是台灣的身分證，但就血統上來說我不是。」我勾勾嘴角，「我媽媽是中國人。」
「喔？」他挑眉，「你是賣國賊？」
我差點就要伸手巴他後腦，什麼賣國賊，有夠難聽！
「阿紅，我跟你說喔。」吃晚餐的時候，王力豪湊到我耳邊神祕兮兮地開口：「今天少禪和我說了三句話耶！」
「他說了什麼？」我問，同時拆開竹筷扒起飯來。
「他說『你很煩，給我閉嘴。』，早上、中午還有下午各講了一次。」他摸摸頭，「我真的很煩嗎？」
「對，你煩死了，你是白癡嗎？講一遍你就該懂了吧？難不成你還一直鬧人家啊？」我白了他一眼，有時候真不曉得我這個好朋友是天真還是天兵。
「我只是想跟他說說話嘛，你看他轉來這麼久了都沒有朋友。」王力豪顯得有點沮喪，也拆開快子開始吃飯，「少禪真的好孤僻喔，就跟以前的你一樣好難相處。」
「我去你的。」我說，伸手到他碗裡夾菜。
「喂喂喂，阿紅你為什麼要偷吃我的滷蛋！？」他抗議。
「我正大光明。」
「算了，讓你吃飽飽等等才有力氣打工，記得錢要賺多一點啊，不然對不起我的滷蛋。」他繼續吃，過沒多久卻又抬頭道：「欸欸，我們要不要乾脆想個辦法來讓他跟我們變成朋友？」
不過幾天下來，我們都還是找不到方法讓許少禪跟我們混在一塊，而且他最近下課跟午休都會不見，害我每次都找不到他。
「也許他在別班交到朋友了？」午休結束，從頂樓準備要回教室時，王力豪這麼問我。
「不知道。」我說。就在我走到二樓，經過音樂教室時，我拉住王力豪，「你等一下。」
「怎麼了？」他問。
「噓，你聽。」我指著音樂教室，「裡面有聲音。」
我們互望一眼後，悄悄將門打開一小條縫，從裡面流洩出來的是鋼琴的聲音和歌聲。
許少禪坐在鋼琴前面，十指在琴鍵上遊走，彈著一首簡單的歌曲，並隨著琴聲輕輕哼唱。
他的嗓音意外的適合用來歌唱。我就這樣望著他的背影失神，他唱的歌彷彿一雙溫柔的手，觸碰到我心中的一塊東西。
「王力豪，我想到了。」我低聲說，「我想到要用什麼方法讓他跟我們變朋友了。」
「什麼？」
我沒有回答他，逕自推開音樂教室的門走進去。
許少禪似乎被嚇了一跳，他回過頭，眼神警戒，但一看到是我便又鬆了口氣。
「音樂教室平時是禁止學生進入的喔。」我告訴他。
他顯然有點驚訝。
「而且被抓到的話會罰很重，對吧？王力豪。」
「咦？……嗯嗯，對！會罰很重！」聽見我叫他，王力豪愣了一會兒後也跟著附和。
我瞇起眼睛，「原來你最近就是跑進這裡啊？你覺得呢，是要我通報老師，還是你要跟我談個條件？」
「什麼？」他皺起眉頭。
「我是說如果你跟我談條件，我就不會把這件事跟老師講。」我笑，「怎麼樣？要不要？」
許少禪瞪著我，似乎不太想相信我，良久後才開口：「……好吧，就聽你的。」
「我的條件就是，從現在開始你必須跟我和王力豪一起行動，也就是說，你無條件當我們的朋友，這樣我保證我會守口如瓶，把你擅闖禁地的事瞞到畢業為止，而且你之前罵我是賣國賊的事情我還沒跟你算，看起來你似乎不得不答應喔！」我說。
他一愣，最後緩緩點頭。
你問我進入音樂教室是不是真的會被罰？嘿嘿，當然是假的囉！
番外＜完＞
留言列表
長篇小說 (3)